我头一次遇到肯是在医院集体接受治疗的青年吸毒者中间。这是一个瘦瘦的,长着一双目光锐利的黑眼睛的黑发青年。在第一次小组会议上显然可以看出,他极富才智,侃侃而谈,但也十分自卑。在整个90分钟的会议期间,他很难安稳地坐着,显得十分神经质。我让他会后留下来谈谈自己的情况。他对我的用意心存疑惑,同我玩起街头恶棍的狡狯手腕来了。但几分钟后他看到我并无恶意,而是真心想减轻他的痛苦,说话时口气便软了下来。
我一直讨厌上学,也不知道到底该干什么,所以16岁时就应征入伍了。在军队里我染上了毒瘾。不知怎地,我的生活总是一团糟。
我问他他的父母在他参军这个问题上是怎么看的。
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她对我这个想法不怎么感兴趣,但是我想她能借此摆脱我还是挺高兴的。我总是惹麻烦,让她难过。她真是个好说话的人。不管什么事,只要我想干,她从来不管。
我也问他。在此期间,他父亲到哪里去了。
我的父母在我8岁的时候离婚了。因为这件事,妈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总是觉得爸爸很棒,你知道吗,他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能尽到“父亲的职责”。我们常在一起看电视上的体育节目,他甚至每过一段时间就带我去看比赛。听我说,这太棒了!他搬走的那天,我把眼珠子都快哭出来了。他对我来说一切都不会改变,他还会同我来一起看电视,每个星期天都会来看我,我们依旧是好伙伴。我相信了他的话,我就是这么傻呀。头几个月,我的确经常见他……但后来就成了每月见一次了,再后来又变成每两个月一次了……以后实际上根本见不着了。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对我说自己确实很忙。他离开家大约一年的时间,妈妈告诉我他同一个有三个小孩的女人结了婚,搬到外州去住了。我真是难以接受他有了新家这一事实。我想他更爱新家里的人,因为他肯定很快就把我给忘了。
“这一次情况就不一样了”
肯的硬汉子表相很快土崩瓦解了,显然他对于有关他父亲的这场谈话感到很不自在。我问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情形。
那是在我15岁的时候。那件事我办得太糟了。我对寄圣诞卡厌烦了,决定给他一个惊喜。听我说。我太激动了,搭便车去了那里——整整14个小时。到了那儿,我觉得他还是挺欢迎我去的。过了一会儿,我开始觉得不自在了,就好像我们完全是陌生人一样。他让那些小孩子缠得脱不了身。我坐在那儿感觉真不对劲儿啊。你听我说,那晚离开他家以后我心情沉重。现在我还是很想念他,压根儿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这儿。一旦我从这儿出去。我还要再试一次。这一次就不一样了,这将是男子汉与男子汉间的会晤。
当肯的父亲抛弃了自己的儿子时,他在孩子的生活中留下了深深的欠缺。肯被压垮了。他用在学校和家里发泄怒火的方式来应付这一切。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在呼唤着父亲,好像他急需有人管教这一事实会把父亲拽回来似的。但是肯的父亲似乎不愿理睬儿子的呼唤。
面对着父亲再也不想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那多得不能再多的证据,肯还抱着无论如何他也能重新赢得父亲的爱的幻想。过去他的希望给他带来的是极大的失望,而他对付失望的方式就是吸毒。我对他说我担心这一连串的经历会继续占据着他成年后的生活,除非我们一起努力来打破这种模式。
肯还在以自责的方式不自觉地使父亲遗弃他的行为合理化。小时候,他觉得一定是自己本身有什么缺点让父亲匆匆离他而去的。得出这种结论以后,自然就会产生憎恶自己的心理,他便成了既无生活目的又无生活方向的一个年轻人。尽管他很聪明,但在学校里烦躁不安,心情郁闷,把参军看成解脱的出路。当参军不能使他解脱时,他又转向吸毒,拼命以此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减轻自身的痛苦。
肯的父亲离婚前或许还是个称职的父亲。不幸的是,此后却连自己年幼的儿子渴求的那点儿最低限度的接触都未能提供给他。由于他未能做到这一切,便极大地损伤了肯正在日趋成熟的自尊和自爱的心理。
没有幸福的离异。离异,即使是在当时婚姻状况下所能采取的最为健康的行动,还是会伤害到家里的每一个成员。但是对父母来讲,关键是应当认识到离异的一对夫妻,而不是一个家庭。父母双方都有责任维持同孩子的联系,尽管他们自己的生活破裂了。一张离婚证明不应成为不称职的父母遗弃孩子的许可证。
父母中一方的离去在孩子心中造成了极为痛苦的失落感和空虚感。记住,孩子几乎总是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家里出了不好的事,那是他们的错。离异父母的孩子很容易有这种想法。从孩子的生活中消失的父母会加重孩子无人眷顾的感觉,对他们的自尊心造成伤害,而这种伤害孩子会一直带进自己的成年时代,就像囚犯拖着带铁链的脚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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